動物真的有悲傷情緒嗎?愛和悲傷并非人類所獨有
新浪科技訊 北京時間6月5日消息,據國外媒體報道,每當有動物為死去的同類默默“哀悼”時,都會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去年8月,一頭小虎鯨死在了溫哥華島的海灘上,而 它的母親竟將孩子的尸體帶在身邊,與之同游了17天之久。兩年前,在贊比亞奇方希野生動物保護區,一頭名叫諾埃爾(Noel)的母黑猩猩試圖給死去的養子 托馬斯(Thomas)清潔牙齒,很多人稱之為“葬禮儀式”。大象也會定期造訪去世家庭成員的遺骸,有時會輕輕拍打它們的骸骨,有時還會在四周徘徊,像是 為它們“守夜”一樣。
你會因心碎而死嗎?
英國動物學家珍?古德(Jane Goodall)在1972年目睹的一起事件最具戲劇性:一頭名叫弗林特的年輕雄性黑猩猩在母親弗洛去世僅一個月后,自己也隨之而去。在母親死后,這頭黑猩猩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不再進食,也不再社交,直至自己因此喪命。
無論它是否因“心碎而死”,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愛和悲傷并非人類所獨有,這些情緒在其它動物中也普遍存在。
達爾文也認為,其它動物同樣能產生快樂和痛苦等情緒。早在公元1世紀,羅馬作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就記錄過大象哀悼逝去同類的行為。但在過去兩個世紀的大部分時間里,科學家和哲學家們都極不愿意將動物向死去同類表示出的行為描述為“哀 悼”,因為他們擔心這是將動物擬人化的做法,強行把人類的特征、情緒或意圖附加到動物身上。
科學家提出了一套標準:“如果在關系親密的動物最近去世后,某只動物開始排斥社交、不愿進食、定期外出游蕩,且表現出了該物種特有的情緒跡象,這就是廣泛存在的、動物對死亡表現出情緒反應的證據。”
近幾十年來,有越來越多的科學證據表明,其它物種中也存在悲傷和哀悼行為。英國《皇家學會哲學會刊》特地發行了一期針對動物和人類死亡的期刊, 提議人們對一個全新的研究領域進行定義:進化死亡學(evolutionary thanatology),這項活動的最終目標不僅僅是給動物和人類文化中的行為范圍分類,還希望“為死亡和臨終研究的各方各面提供更清楚直率的、從進化 角度出發的考慮”。
畢竟,假如我們說“如果不考慮進化,生物學的一切都將毫無意義”,我們就必然要問一個問題:悲哀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么?
在為同類哀悼時,動物和人類的種種行為都可謂不利于生存:與世隔絕、拒絕社交、睡眠減少、不愿進食、拒絕捕獵、抗拒交配……此外,如果在尸體旁 待得太久,還容易受病原體和天敵的襲擊。就人類文化而言,我們為建造墓地投入的土地越多、為葬禮花費的時間和金錢越多,失去帶來的痛苦反而愈加深刻,悲痛 感也愈加使人心力交瘁。這一點非常令人迷惑。
我們從悲傷中能獲得什么?
特定的生活經歷可能會帶來痛苦,但并不是人體適應不良的結果。我們被割傷或燒傷時,所感受到的痛苦就是一種進化產生的反應信號,提醒我們遠離疼 痛源。疼痛是有用的,天生對疼痛不敏感的人往往活不長久,總會受傷或感染。不錯,疼痛是有用的,但我們從哀傷中能獲得什么呢?與世隔絕、不吃不睡能為我們 帶來什么好處呢?
從這個角度來看,理解動物何時、為何、以及如何對死亡做出反應,不僅能讓我們更好地了解動物的感覺或我們自己的進化過程,還能幫助我們認識悲傷這種現象本身。
哀悼現象不僅限于擁有較大大腦的鯨目動物(鯨魚和海豚)和靈長動物,科學家在海豹、海牛、澳洲野狗、馬、狗、家貓等動物身上都觀察到過某些形式 的“死亡反應”。有些例子格外驚人,比如曾有27頭成年長頸鹿為一頭死去的長頸鹿幼崽守夜,來自五個不同家族的大象前去拜訪一頭去世大象的遺骨,15頭海 豚放慢速度、護送一頭帶著自己死去寶寶的海豚母親。還有兩只被從一處鵝肝農場救出的鴨子,竟然在避難所中結成了深厚友誼。其中一只鴨子死去后,另一只把頭 放在死去好友的脖子上,待了好幾個小時。
雖然這些哺乳動物的故事常常成為新聞頭條,但非哺乳動物也會對死亡做出反應,剛才提到的鴨子就是一個這樣的例子。
我們不想僅僅依賴奇聞異事,而是想開展實驗研究,以此弄清動物對同類的死亡做出反應的適應性價值,科學家測試了烏鴉對附近環境中的死烏鴉、鴿子 和松鼠所做出的反應,相比死鴿子、死松鼠、或者做得栩栩如生的假烏鴉,烏鴉在發現死烏鴉后,更可能發出警告式的叫聲,并將其它鳥兒召集過來。這符合烏鴉會 對死烏鴉做出“危險反應”的推測。
人類和動物表達悲傷的方式相同嗎?
對死去同類多加注意是有價值的,這可以告訴你,你可能會以哪些方式死去,好讓你避開這些危險因素,為了更好地了解人類自身的進化過程,弄清這種行為的起源和發展也有著巨大價值。
從這種觀點來看,理解動物哀悼的原因也能幫助我們理解人類自己的哀悼行為。我們對死亡的反應與動物有許多相似之處。比如說,動物和人類一樣,對 死亡的反應程度也有所不同。這點會隨個體而異,也會隨物種而異。總的來說,一個物種社會性越高,就越可能表現出所謂的悲傷情緒。此外,兩個個體的關系越親 密,其中一個產生悲傷情緒的可能性也越高。
例如,海豚和鯨魚都是智力高度發達、且高度社會化的動物,因此它們對族群中死去的同類(常常是母親對死去的幼崽)表現出關懷并不值得驚訝。這種 行為不僅限于帶著遺體同游(就像文章一開始提到的虎鯨一樣),還可能是更下意識的、更動態的行為,比如將尸體托舉出水面(就像想幫助它呼吸一樣)、拖拽、 搖晃尸體、以及帶著尸體一起下潛等等。
由特提斯研究所贊助的艾奧尼亞項目的瓊恩?貢薩爾沃博士曾三次目睹寬吻海豚照料死去幼崽的情景。其中兩次是海豚母親帶著自己死去的幼崽游了好幾 天,還有一次是整群海豚努力讓一頭奄奄一息的海豚幼崽浮在水面上,而在它死去、沉入海底后,它們在原處停留了一段時間就離開了。
“悲傷其實是因為無法接受失去造成的,”他指出,“因此我猜想,這些海豚母親之所以會把死去的幼崽帶在身邊好幾天,是因為這些小海豚才剛剛出 生,它們的死太過突然、猝不及防,因此母親需要更多的時間來哀傷。但這群海豚已經努力照料了這頭小海豚一段時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死了反而是種解脫, 因此它們在它死去當天就離開了,并沒有將它繼續留在身邊。”
雖然看上去有點奇怪,但在靈長動物中,將幼崽的尸體帶在身邊是一種極為普遍的行為。許多靈長類動物會把死去的幼崽帶在身邊一連數周、甚至數月,在一些極端情況下,母親們甚至會一直把幼崽尸體帶在身邊,直到尸體在溫度的作用下徹底木乃伊化、甚至只剩下骨架或脊椎。
但這只是靈長類動物對死亡可能做出的反應之一,除此之外,它們可能還會和尸體發生身體接觸,如幫其梳理毛發、清潔牙齒、輕輕撫摸其身體等等,甚至還會有更兇猛的行為,如拉扯毛發、乃至吞食尸體等等。
“我見過極為溫柔、細致的舉動,但在其它情況下,雄性黑猩猩也可能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金教授指出,她曾經觀察過黑猩猩、倭黑猩猩、大猩猩和其它靈長類動物多年時間,“就像人類一樣,動物的表現也會取決于個體性格和友誼親疏程度。”
馬克斯?普朗克心理語言學研究所的埃德溫?范?勒文博士對黑猩猩的社會行為最感興趣。他記錄下黑猩猩諾埃爾為養子托馬斯清理牙齒的舉動后(這種行為非常罕見,此前從未見過),覺得這種行為的動機也許可以通過社會動力學來解釋。
“我認為她是想通過對托馬斯的尸體做些什么、來表達她與托馬斯之間的社會聯系。”勒文博士指出,“死亡是社會性物種中可能發生的最嚴重的社會事 件。例如,當一位更加成熟年長的個體去世后,每位個體之間的社會聯系就需要進行一定的重塑。或者當某位母親的幼崽夭折后,整個種群都會向其表示關切,這是 社會凝聚力的一種形式。在社會性對生存至關重要的哺乳動物中(比如人類自己),往往存在對死亡表達出強烈情緒的能力。”
牛津大學的朵拉?畢羅博士曾兩次觀察到黑猩猩對死亡做出反應的行為。她認為,這種行為的意義還要更深層次一些。“從發展角度來看,兒童往往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完全接受死亡的概念。這種理解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要通過經驗來獲取的。”畢羅表示。
心理學家提出,死亡有四個基本要素:不可逆性,無功能性(死者不會對任何事物做出反應),因果性(死亡的生物學原因),以及普遍性:但凡有生命的東西都有一死,你自己也不例外。
“我們是在什么時候、以什么順序獲得這些要素的呢?”畢羅博士問道,“若能弄清其它動物具備這些要素的程度,便可幫助我們更好地了解人類認知的進化起源。”
假如我們的確能在高度社會化的動物身上觀察到哀傷的情緒,并且在具有親密社會關系的個體身上觀察到的概率更高,就說明哀傷的確是動物進化出的、 “對接受‘失去’這一概念”所做出的反應。智慧動物和人類都需要時間來接受這一點。或者用外行的話說:悲傷是我們為愛所付出的代價。有考古遺址跡象表明, 人類早在超過10萬年前,便開始用赭色涂抹死者的身體。此外,全世界的各類文明都演變出了復雜的儀式,從葬禮到墓地、再到精心裝飾的棺材、金字塔等等。居 住在印尼的托拉查人甚至會和死去的家人尸體制成的“木乃伊”共同生活數周之久。
金博士指出,這是我們應當研究其它動物悲傷情緒的另一個原因。
“這不僅僅涉及到動物福利的問題,更涉及動物權益。”金博士表示,“一旦我們了解了動物情緒的深度,就會開始質疑動物園和屠宰場存在的意義,并 對這些系統進行重新思考。人類自己感受到的悲傷哀痛,全世界的動物也都能感受得到。就目前而言,認識到這一點無疑是種巨大的慰藉。”(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