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局！健康貓的25萬私教之困和30億資金迷局

來源：創世紀 發布時間：2018-09-12瀏覽：2928次

騙局！健康貓的25萬私教之困和30億資金迷局

　　9月9日，私教陶然在放飛一盞孔明燈時默默許愿，她祈禱著這場無止盡的紛爭能夠平息，而她的生活也能盡快重回軌道。

　　8月20日，健康貓暴雷，平臺累計30億元資金被套，25萬私教的平靜生活被打亂。

　　陶然就是其中一員。在被套51萬中，有朋友的錢，有信用卡，小額借貸，現在一個月5000多塊的利息，壓得她喘不過氣。

　　懊惱、沮喪、焦慮、不知所措……在健康貓暴雷的20多天里，私教們度日如年，他們的生活也布滿陰霾，甚至有人為此失掉婚姻。

　　但他們想不明白，為什么健康貓這個擁有線下商城和賽事的體育市場O2O平臺，會像P2P平臺一樣爆掉。

　　其實靜下心來回頭看，這一切，早有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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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雷

　　9月7日，一些激憤的“貓友”奔赴廣州天河區，想要討一個說法。

　　知情人士告訴鋅財經記者，這并不稀奇，“幾乎每天都有人趕往廣州，或在趕往廣州的路上。”

　　雖然8月27日，廣州公安已抓獲健康貓創始人楊驊力等9名犯罪嫌疑人，并對健康貓平臺運營方廣州大象健康科技有限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進行立案偵查，但維權者仍不放棄任何一個可能贏得“善后”的機會，盡管希望很渺茫。

　　這一切要從健康貓暴雷說起。8月20日，廣州大象科技在官方微博公告稱，平臺上的注冊私教“惡意刷單”涉嫌詐騙，并以此為由停止提現。累計30億元資金無法取出，25萬私教受到波及。

　　陶然直言，聽到健康貓暴雷的消息時，“腦子都是炸開的”。畢業一年，她沒有積蓄，投資的錢都是靠小額貸信用卡以及部分外債，共有51萬被套。　　　　

　　如今，她的生活被徹底打亂。如果不算本金，陶然每個月單單利息還要付5千多，而她每月工資只有1700元。

　　“51萬，如果好好還，可能要花個10年、20年，壓力太大了！”陶然還向鋅財經記者透露，事情剛發生時，她整夜睡失眠，睜著眼睛到天亮，負能量滿滿。

　　“最近還是反復無常，會出現不好的想法出現，但生活畢竟還要往前走。”說完，陶然陷入沉默。

　　體育教師周泉則告訴鋅財經記者，在維權群里他的名字叫做“嘉興182萬”，群里損失最大的一位叫做“上海2000萬”。他身邊朋友也在健康貓投資，10個人加在一起，金額上億，身邊有個投了2000萬金額的朋友，因為資金被套牢，已經離婚。

　　“現在想把家里僅剩的房子賣掉，但是賣了之后我爸媽住哪里呢？” 每當念及于此，周泉又自責又懊惱。

　　暖暖也是一位積極的維權者，在健康貓投入了400萬，她今年5月份進入平臺，一投進去就被套牢，沒有拿到任何補貼。

　　“像我這樣的新用戶還有很多，平臺在明知道已經出問題的情況下，還不斷的拉人，洗腦。”暖暖向鋅財經記者嘆息道，400萬中，近兩百萬的外債，八十萬的貸款，還有部分親戚朋友的錢。

　　每月10萬元的高額利息，讓她寸步難行，“錢都投進去了，血本無回，我的實業都停了，沒有錢維持。”

　　健康貓平臺如同張開了一張大網，誰也未能逃脫, 而那些網中人，生活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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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醞釀

　　無可厚非，健康貓的發展抓住了體育產業的風口。

　　2014年10月，國務院印發了《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意見提出“到2025年中國的體育產業要達到5萬億”的目標。

　　這份文件啟動當年的體育創業潮，“互聯網+體育”平臺抓住發展新機遇，應運而生，以圖在萬億市場中分到一杯羹。健康貓便是其中一家。

　　資料顯示，大象健康成立于2004年10月19日，其業務包括線上預約線下教學的私教O2O服務、在社區投放智慧共享運動器材、在網上商城銷售體育運動健康產品、組織“精武門”等賽事、開設線下生活健身館等，而法定代表人便是人稱“大象哥”的楊驊力。

　　楊驊力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每一年全國有6萬多體育生畢業，退役的運動員有7000多人，但每年這些人再繼續從事體育相關事業的轉化率不超過10%。 “一邊有很大需求，一邊有這么多的資源沒有轉換，中間存在鴻溝，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由此，2015年3月健康貓App正式上線，趁著O2O的風口快速成長。

　　到了2015年11月,大象健康召開發布會，宣稱完成A輪融資，由北京、上海、廣州、武漢4個體育投資公司聯合投資，股東包括有奧運冠軍、世界冠軍、全國冠軍、體育高校教授等，融資額度3500萬元人民幣、估值3.5億元人民幣。

　　據鋅財經記者了解到，當時健康貓的業務模式分為單人課和團體課，客戶在完成私教課程后可獲得課時費，但要扣除低比例的手續費。不過，平臺為了留住用戶，還會提供一些補貼。

　　從最初上線至當年6月1日期間，健康貓給予私教的補貼達到課時費的15%，提現3天到賬。 此后，健康貓對私教的補貼率逐步下調到了5%且提現5天到賬，此后補貼率又從5%降到2%，而到賬時間也從5天延長至7天，最后調整為10天。

　　武術教練何一的老師是最早接觸健康貓的一撥人。作為世界冠軍、全國武術冠軍，何一的老師在平臺上收益頗豐，還開上了瑪莎拉蒂跑車。

　　憑借著對老師的羨慕和信任，何一也心動了。但他當時沒有想明白，在平臺上賺錢這么容易，那錢到底從哪里來？

　　其實，這種貼錢的機制存在漏洞，不同于市面上大量O2O應用會對交易雙方均實施補貼，健康貓對賣方即私教的補助要明顯大于對買方用戶的優惠。這也導致了私教刷單亂象。

　　楊驊力在2015年接受采訪時表示，2015年10月健康貓的交易額就達到4億元，11月單日交易額突破2000萬元，平均每個私教每月增收8000多元。事實上，自2014年啟動的這波體育創業浪潮中，能達到這種交易數據的中國初創公司幾乎沒有。據報道，因判定健康貓交易數據不正常，2015年支付寶和微信支付先后切斷了對其App的支付接口支持。

　　數據背后的故事，不言而喻。但對于這種刷單行為，健康貓非但不制止，反而鼓勵。何一告訴鋅財經記者，健康貓活動群里一直有負責人，以完成任務量和提升業績的名義，暗示或者慫恿刷單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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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兆

　　轉變出現在今年五月。

　　此后，健康貓對私教的補貼率逐步下調到了5%且提現5天到賬，此后補貼率又從5%降到2%，到賬時間也從5天變成7天，最后調整為10天。

　　補貼一直穩定在1.5%左右的“健康貓”突然提高補貼比例，并在幾個月間不斷調整，從5%到8%不等，一度突破10%。“有很大部分私教就是在那個時候涌進來的，他們看中平臺高額的補貼。”何一告訴鋅財經記者。

　　與此同時，公司高層不斷宣稱公司要赴美上市，需要大量營業額與業績支撐，一直鼓動大家加倉約課，還會在群里下達指標任務，甚至暗示私教刷單。

　　于是，為了獲取更高的回報，有些人開始將自己的積蓄，甚至從各種渠道借款投入到“健康貓”里。

　　至此，一個O2O平臺的性質變了味，反倒成為了一個P2P，盡管健康貓并沒有相關資質。同時平臺沒有公開資金去處，也沒有資金銀行存管，構筑成一個龐大的資金池。

　　在高額補貼的同時，用戶卻發現健康貓的提現到賬時間在不斷延遲。“6月底，錢都已經不能及時到賬一個多月了，負責人還叫我們繼續加倉。”健康貓6月份的公告顯示，私教們的課時費“轉為自動代約”，即私教們無法提現的錢自動投入到課程約單中，以繼續完成業務。

　　正好在這一時間點，大象科技宣布完成C輪5億元的融資，投資人包括了來自北京、上海、廣州、福建、廣西、山東、安徽等地的國內10多家體育產業公司和30多位各項目奧運冠軍、世界冠軍等。

　　何一也曾感到奇怪。但一起在健康貓投資的朋友試圖打消她的疑慮，“你在這個平臺工作這么久了還沒有一點信任嗎，有線下商城和精武門賽事，還有明星站臺，你還質疑什么呢？”

　　鋅財經記者了解到，此前健康貓也出現過幾次提現困難的情況，健康貓給出了銀行接口問題、技術人員調試、財務系統調試等理由，但提出的現金最終還是出現在用戶的賬面上。

　　這一次，何一選擇繼續等待，卻最終追悔莫及。

　　今年7月下旬，健康貓停止了一切補貼，并發出封盤公告，稱提現系統出現問題，禁止私教提現補貼和課時費。

　　到了8月10日，公司突然召集股東開會，現場黑衣保安“看場子”，所有入場者必須上交手機。會上，楊驊力要求股東們簽一份“和解協議”。

　　“和解協議”讓私教承認刷單行為，要求扣除私教全部補貼，只返還30%的本金，另外70%的本金以購買健康貓電商產品或以“共享運動器材的代理商款項+20%的跑步機廣告收益”抵扣。這是一份“不平等條約”。

　　“你們說是公司讓你們刷單的，可有證據？沒有證據就是惡意刷單，要么簽和解協議一筆勾銷，要么公司將數據提供給警察，惡意刷單是要坐牢的。”這一次，健康貓布了一盤大棋，將體育人構成的韭菜們集體收割。

　　８月２０日，健康貓官方通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楊驊力向公安機關報案稱私教們“刷單”涉嫌詐騙，并由此提停止了提現活動。

　　何一告訴鋅財經記者，回頭細細想來，用這個私教刷單的錢去補發另一個私教的本金與提成，這本是一場騙局。在平臺暴雷前早有預兆，大家雖已發現異常，但遲遲沒有采取行動。

　　4

　　迷局

　　“錢還能拿得回來嗎？還能拿回多少？”私教們不斷自問，卻沒人給出答案。

　　中國社科院金融所法與金融室副主任尹振濤告訴鋅財經，健康貓的發展模式屬于傳統的傳銷返利。這個團隊是否在創始的時候想用傳銷性質坑錢，還是通過傭金非法集資，用新資金去償還舊導致暴雷，這不得而知，但總體來說，這是典型的非法集資。

　　浙江澤鼎律師事務所的夏謹言律師向鋅財經表示，健康貓被公安機關以“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立案，說明警方初步收集的證據不足以認定健康貓蓄意騙取私教的課時款。平臺是否真正犯罪，還需等待公安機關的偵查結果以及法院的判決結果。

　　針對事件中比較有爭議的點，刷單問題，一些網友認為，雖然私教有很大損失，但整個過程中，沒有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夏謹言律師認為， 如果健康貓內部知道私教們惡意刷單的行為并默許甚至鼓勵刷單行為，健康貓則構罪。如果健康貓不知道私教們刷單的行為，那注冊小號刷單的私教們，以制造虛假交易的方式來騙取健康貓的高額補貼，涉嫌詐騙。滴滴公司成立初期對滴滴司機也有高額補貼，出現過滴滴司機做假單騙取滴滴公司高額補貼被以詐騙罪判刑的案子。

　　對于資金追回問題，尹振濤指出，從能不能拿回來的角度上來看，主要看兩點：第一點，現有的資金要通過刑偵控制住，再去追討其他賬戶。第二點，責任人進了監獄之后，同樣要償還背負的債務，但是從案理上來講，這部分資金基本上很難追回。

　　沒有人知道這場地震何時結束，但25萬私教的生活仍陷入陰霾。

　　從廣州維權回來后，陶然一直在做兼職，最近還幫人代放孔明燈。在幫別人放燈時，她自己也在悄悄許愿，期待這場無休止的紛爭能夠盡快過去，她的生活也將回歸正軌。

　　本文所有采訪人物均為化名